“不用，你若是出手相助，黎家的處境更會艱難。你只需替我保全織桃便好，若真出了事，殷家的血脈也不會斷。”他撐起身子，挑起車窗簾的一角看了下，這時候官道上人並不多，尤其是他們走的這一片都是富貴人家的府邸。他沒有轉頭，而是閉著眼聽了一會兒，只有他和黎子昂的馬車聲後，又放下簾子靠了回去。

“也快到你府邸了，你就在這兒下車吧。你府上人多眼雜，傳到那位耳中怕不是又要多想。”說完又繼續看手中的書，完全沒有搭理黎子昂的意思。他知道黎子昂會生氣，可也就僅僅與此了，畢竟理虧在前，怨不得他擺臉色。他聽見黎子昂叫了停，狠狠的掀開了車簾，動作大得他都隱隱聽到布料劃過空氣的聲音。

殷常的馬車外表看著普通，裏面十分奢華。車壁都被厚實的布料包裹著嚴嚴實實，地上墊著羊毛的毯子，旁邊放了一個小櫃子，拉開就是書籍和筆紙。坐塌比較大，而且極為厚實，躺在上面一點都感覺不到地面的顛簸。他翻了一頁又一頁，覺得差不多了後，突然出聲道：“黎子昂的私心不小，這名利場果真是一灘渾水，誰也躲不過。”

“我還記得當年，子昂剛下山時，一身白衣翩然的模樣，當真猶如謫仙般纖塵不染。可到最後，這謫仙染上了人世間的汙穢，竟然比人還可怕，倒真是諷刺。”他聲音不大，馬車內消音效果很好，剛說完就仿佛被吞噬了，連一點尾音都不留。可外面的人還是聽到了，轉身探了一個頭進來，半個身子依舊坐在外面，探著個頭道：“主子為何不直接揭穿黎子昂的心思？”

“戳穿他心思？”殷常輕笑一聲，他的桃花眼又漸漸蒙上一層迷霧，迷離而又灩漣。他轉了下身子，直接躺了下去，軟軟的坐塌讓他整個人凹陷下去，舒服的能讓人呻吟出聲。“子昂固然有些小心思，可我若是不揭穿，他清楚我知曉了只會更加的愧疚，也會越發用心的對織桃，織桃是殷家的希望。”

“和太子結親看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，至少能保全殷家，可你別忘了，皇上年幼時並非是太子。”殷常頭枕在手臂上，他剛下朝穿著一身官服，艷麗的色彩襯得他越發的俊美無儔。“皇上和皇後雖然是年少夫妻，可皇上都成親這麽久了，宮中如今就一個太子。皇後的手段皇上豈會不知？”

“今天是太子，誰保證以後就一定是了？太早站隊反而更會讓皇上起疑心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一個未知數上，太過飄渺，我還是更信自己。子昂回絕了也未嘗不是好事，殷家太大了，枝繁葉茂難免有餓狼窺伺，只是那心思確實令人不齒。”他說完後又閉上了眼，伴隨著馬車嘚嘚的聲音，呼吸越來越平穩，就好像睡著了。

駕車的車夫轉頭看了眼，放下簾子還不忘壓了壓邊角，拉低了些帽檐坐正身子後，與那些尋常的車夫並無不同，只是細看他牽繩的手就會發現，虎口處有一層繭子。

黎子昂幾乎是逃樣的離開了殷常的馬車，他隨早已沈浮在官場名利中，可在無極山上師父的教導始終沒忘，一時間竟是又羞又愧，白凈的臉上生生被漲紅了一圈。他坐在馬車中越想越不是滋味，最後索性破罐子破摔，不再去理會。事到如今，他早已染了一身世俗的塵埃，這是洗不脫也逃不掉的事。

他一路上想了很多，又好像什麽都沒想，殷家可以不管，但殷織桃是一定要保的。在不知不覺中，又被殷常下了一個套啊——也是了，他從一開始就沒贏過，輸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了，唯一贏的幾次還是阿常沒有參與。怨不得殷織桃比黎墨優秀，有時候不得不承認，有些人從出生便是被老天偏愛的。

黎子昂回到府上後，沒見到劉氏，問了下小廝才知道和黎墨在一塊。他點點頭，意示自己知道後便揮揮手讓小廝退下了，他轉身就往黎墨的院子走去，剛到院子門口便聽見了劉氏的笑聲，他原本沈悶的心也不自覺的消散了些。

黎墨的院子很是風雅精致，繞著屋子後種了一圈竹子，而屋前十分寬闊幹凈，頗有君子爽颯颯的意味。他讓屋外守著的婢女退下去，自己走了進去。他愛品香，黎墨也遺傳了這點，這屋子經年累月熏繚過後，一桌一椅都沁入了芬芳，在靜雅中又帶了點奢靡，黎墨的院子反倒是府上最符合他口味的地方。

他走進去見劉氏還在同黎墨玩耍，招呼著黎墨過來，摸了摸他腦袋，讓他先去一邊玩，自己叫著劉氏跟著他走去外邊。“我聯系了師父，等無極山的人一來便把墨兒送走。”

“這麽急麽？”劉氏是個很端莊的女人，大氣有餘卻少了幾分女人的嬌俏嫵媚，但好在會打扮，哪怕是作為主母也沒那故意扮老成，反而穿了一身耦合色掐花的襦裙，外罩著粉蝶撲花的大袖衫，拖著個披巾。雖然梳著是婦人鬢，但用的都是顏色活潑素雅的小釵，墜著點流蘇，反而如同剛及笄的少女般，縱使不過中等的長相，也被襯出了幾分顏色。“怎麽好端端的就出事了呢？”

“殷家——”她膚色極白，雖看著健康可也不帶粉色，到越發襯得墨如遠黛，唇不點而紅，反而多了幾分旁人難有的風情。此時她蹩著眉，面露難色，揪著黎子昂的袖子攪了又攪手指。“要不我們把這門親事退了吧，是黎家高攀不起！”

“糊塗！”黎子昂看著她的小動作，才知道兒子性子上也像了些劉氏，可這實在不是什麽男子該有的習慣。他當年喜歡的姑娘是柳氏，不是什麽大戶人家，更是不頂好的模樣，只是那細眉細眼的樣子硬是透著股別人沒有風流細致，可她最終還是嫁給了殷常。不是心裏那一個，是誰也都無所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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